作家五一原创作品：记忆中老家门前的香椿树

□五一

自我有记忆起，老家的门前就矗立着一棵香椿树。即便如今已搬迁多年，我对那棵香椿树仍记忆犹新。

初春时节，其他植物尚未苏醒发芽，香椿树顶端的嫩芽却已迫不及待地探出触手，想要拥抱这个世界。不过，香椿似乎性子很急，匆匆长出嫩芽，又匆匆老去。那郁郁葱葱的一片绿还未褪去，便匆匆带着枝条一同落地。直到叶子全部凋零，只留下直挺挺的枝丫，香椿始终有着很强的存在感。

但我向来不喜欢香椿。每年春天，当最嫩的一茬香椿芽出现在厨房时，就意味着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家的餐桌上少不了一道香椿芽炒鸡蛋。香椿的味道过于刺鼻，就像它的性子一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又急切地想要表现自己，让我难以招架。

春夏秋冬，四季更迭，那时门前的香椿树就这样凋零又复苏地陪伴着我，一年又一年。直到我如香椿芽一般，第一次伸出触手探索世间万物，这棵香椿树一直都在。

这些年，我邂逅了各种各样的树。高挺的白杨，一到夏天，满树梢都是苍绿，风一吹，整个天空仿佛都被染成了绿色；成排成片的银杏行道树永远是最上镜的，无论是金黄耀眼还是黄绿交织的绚烂，发到朋友圈都能收获众多点赞。还有柏树、栾树、海棠树，各有各的品格，各有各的魅力。

我喜欢树，喜欢看夕阳被树叶剪碎后落在地上的光斑，喜欢听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或许是爱屋及乌，我也渐渐喜欢上了家门前的香椿树，那急躁却有用、顽固却一直陪伴着我的香椿树。

那是四十年前的一个端午节假期，我拎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地归来，却发现老家门前高大的香椿树不见了踪影。询问父亲才得知，原来是家里人觉得它遮挡阳光，于是把树砍掉了。“香椿芽在当时的老家到处都是，而且有季节限制，吃不了多久，砍了门前还敞亮些。”我哑然，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失落，似乎我喜欢香椿的最后一点实用价值也消失殆尽。总觉得对不住它，想要找寻它曾经存在的些许痕迹。

没想到那棵树还在原地，或许是当时父亲心善，保留了它树桩的模样。只是树桩花白且病恹恹的，与印象中的树毫无相似之处。我沉默地站在它身旁，思绪放空。然而，竟发现残留的树桩边萌发出一抹绿色。那是从树桩处长出的新枝，枝条上孤零零地挂着一小片叶子，仿佛随时会被突如其来的大风折断。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它，就像它曾经陪伴我那样。一瞬间，“生命力”三个字击中了我的灵魂。

原来，它急切地在春天刚来就发芽，是为了更好地感受生命的绚烂；原来，日复一日，构成了永恒与不朽，是它对生命的赞歌。原来，生命竟是一个不断超越自身局限的过程。原来，在裂缝中，正隐藏着生命的广阔。

后来，我喜欢上了这棵香椿树。春去秋来，花谢花开，我不知道它的命运将会如何，但我清晰地感知到，从此我的灵魂与它相连。一年四季，我相信它会有枝繁叶茂的时刻，也会有在风中艰难挣扎的时候，而我亦如此。我的四季有喜怒哀乐，有酸甜苦辣，有诸事顺遂的时候，也有身处低谷诸事不顺的时候。因为我是一棵香椿树，所以四季的冷暖变化、顺境逆境，皆属正常。我全盘接受生命中的所有境遇，也坚信自己能在下一个春天焕发生机。因为我的生命和骨血，如同根茎一般，在阴暗潮湿又狭窄的地方，永远澎湃不息。

（责任编辑：靳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