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国家文物局在“考古中国”重大项目重要进展工作会上通报,郑州商城遗址一个高等级贵族墓出土了一件金覆面,同时出土的还有4个金泡、金箔以及以金箔为地镶嵌绿松石的牌饰等,刷新了对中原地区黄金文化的认知。覆面在中国有悠久的历史,它有怎样的前世今生?
商文化遗址中首次发现金覆面
郑州商都书院街商代墓地位于郑州商城遗址内城东南部,是一处商代早中期的高等级贵族墓地。其中2号墓是目前发现陪葬品数量最多、种类最丰富、等级最高的墓葬。考古人员认为,墓主人为商代白家庄期高等级贵族,有可能是王室成员。该墓葬出土随葬品200余件,包括铜器20件、玉器11件、金器5件、箭镞50枚、贝币120余枚以及以金箔为地镶嵌绿松石的牌饰等。
郑州商城遗址,是商代第一位君王汤所建的亳都,距今已有3600多年历史。陪葬品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罕见的金覆面,这个金覆面含金量88%、重40克。据考古人员介绍,发掘出土时,金覆面贴在墓葬西侧的墙壁上,大小基本能覆盖一个成人的面部。这一发现将中国古代大规模使用黄金的历史,从商代晚期提前到了商代早中期。
据悉,这是商文化遗址中首次发现金覆面,也是唯一一个金覆面。墓中大量使用黄金随葬的现象,也是首次发现。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顾万发说:“跟三星堆出土的金面具不同,这次发现的金覆面是覆盖整张人脸的,是为了‘精气神’不要散了。中国自古就有‘不败金身’之说,说明商代时期就有了这种概念。”郑州商城出土的金覆面,早于三星堆的金面具,从三星堆遗址出土的大量青铜人面像黄金面具和使用黄金制品来看,很可能是受到中原文化的影响,这给探讨三星堆出现的黄金面具、中国西南地区黄金装饰的文化风格、来源等提供了新的参照材料。
面具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在世界不同地区、不同时代都曾出现过,通常都与礼仪、祭祀、丧葬等活动密切相关,此次金覆面的发现更是具有世界意义。在世界范围内,神秘的“黄金面具”在古埃及、古希腊和古代美洲的遗址中都曾出现过,其中古埃及法老图坦卡蒙的黄金覆面和古希腊的黄金覆面据称是较早的。
有文物学者对比发现:“郑州商代黄金面罩是世界上已发现的时代最早的黄金面罩之一。在已经发现的黄金面罩中,郑州的黄金面罩与古希腊的黄金面罩均距今3500年到3400年,埃及的黄金面罩距今3300年,我国三星堆和金沙的黄金面罩距今3100年到3000年。郑州这个‘金覆面’是世界最早黄金锤揲制品,比埃及图坦卡蒙金面罩还要早。”从目前公布的各地黄金面罩规格数据来看,郑州商代黄金覆面是世界黄金面罩中单位重量最轻的,其厚度也是最薄的,反映了3500年前郑州商代金器制品制作的高超工艺。
金面具象征身份与财富
此次并不是郑州商城第一次发现黄金制品,早在上世纪50年代,考古工作者在一座祭祀坑中就发现过夔龙纹金箔制品,本世纪初郑州小双桥商代遗址也发现过金箔制品。
在古代,黄金被视为财富地位的象征,黄金制品往往被用于宗教活动,以黄金制成的面具在世界范围内也很罕见,反映出拥有者地位的高贵与神圣。金面具不但象征着死者的身份和财富,还象征着死后的永生之路。
在去年三星堆新发现的五号坑考古中,发掘出大量黄金制品,其中包括一张独特的金面具。三星堆二号祭祀坑中所出土的57件青铜人面像中,有4件附着有金面具,充分说明了三星堆金面具的主要功能就是佩戴于青铜人面像上以进行祭祀。金沙遗址出土的大金面具,也是古蜀人神圣的祭祀用品。
2012年出土于西藏阿里故如甲木墓地的金面具,其历史可追溯至1-2世纪。面具长4.5厘米、宽4.3厘米、厚0.1厘米,可能是目前我国出土尺寸最小的金面具。在阿里地区札达县曲踏墓地也出土了一件金面具。
新疆伊犁州昭苏波马墓葬出土的金覆面(公元5-6世纪),面孔呈方圆形,阔面、浓眉、圆目大眼、唇微启、八字须,口、鼻、目及面颊系锤揲成型。眉毛粗长,呈柳叶形,系用金和红宝石镶嵌而成。眼部以两颗圆形大红宝石为睛,系用镶嵌工艺嵌入眼眶内并且铆接于眼眶上。面具素面有光泽,形象威严庄重。
沈阳市康平县沙金台乡出土的辽代契丹贵族墓地的金面具则具有强烈的写实风格,眉、眼、耳、鼻、口等五官刻画细致,睫毛、胡须清晰可见。面具四周边缘有穿孔,用于穿银丝网络,面具与银丝网络配套使用,是一件彰显死者高贵身份的葬具。
内蒙古通辽市奈曼旗辽代陈国公主和驸马肖绍矩合葬墓出土的两件金面罩,用薄金片锤揲而成,陈国公主的面罩具有年轻女子柔和温顺的特点,驸马肖绍矩的面罩显得从容安详,显然是根据二人生前面容“量身”制作。
青海都兰热水吐蕃墓地出土多件套“拼合型”黄金面具,镶嵌着珠宝、绿松石的眉毛、鼻子、双眼和嘴唇,不仅金碧辉煌,而且庄严可敬,既维护了死者最后的尊严,也体现出如同黄金和宝石一般永生不朽的意义……
9000年前出现玉瞑目的萌芽
人死后要对尸体进行遮盖,是古已有之的习俗。最简单、常用的办法就是覆盖死者的头部。按照古人的理解,遮盖的目的是为了保持死者的尊严和魂魄不散。考古发现,早期社会的墓葬用蚌壳、贝壳,甚至石头作为覆盖物,也可能还有其他物质的覆盖物。随着社会的分化,根据死者的身份不同,遮盖物便有了不同的等级和差异。在先秦的丧葬仪式中,一般要用丝麻织物制成“瞑目”,也称为“覆面”,来覆盖遮挡死者的面部,其中有用玉的也有金属制成的覆面。
研究发现,早在9000年前的河南舞阳贾湖遗址,其出土的绿松石就可能存在瞑目功能,这也是绿松石瞑目葬俗的最早例证。曾担任贾湖遗址发掘领队的张居中教授透露,贾湖遗址中所见人骨眼眶中的绿松石,有可能是后世玉瞑目现象的萌芽形态;此外,在六七千年前的青莲岗文化中,还有把陶钵覆盖面部的葬俗;在高邮龙虬庄遗址则在死者面部套上红陶豆或者红陶碗进行覆盖;在良渚文化中也有把玉环放入死者眼眶中的玉殓葬现象,但多数是给死者面部覆盖蚌壳、陶片等简陋的覆盖物……这说明在远古时期,人类已经意识到对死者头面部的特殊照顾了。
目前,考古发现较多的是玉覆面,古人认为玉能辟邪,以玉敛尸可使尸身不朽,并引导死者步入仙界以荫子孙。距今四千多年前的齐家文化遗址中出土了玉覆面,此后流行于西周至汉代。玉覆面有缀玉面罩和整玉面具两种:缀玉面罩是用各种玉料对应人的五官及面部其他特征制成饰片,缀饰于纺织品上,用于殓葬时覆盖在死者面部。在考古发掘中,丝织物做的覆面不见了,但所缀的玉片却依然存在;整玉面具用整块玉料做出人脸的形状,罩在死者面部。当然,这种奢华的丧葬品仅出现于贵族墓葬中。
尽管玉覆面玉件的配置格式并非一成不变,常因墓主政治地位或经济情况的不同而有繁有简,但由于眼睛在人的五官中最为重要,所以不论怎么简化,“瞑目”的眼玉是不能去掉的。玉覆面在两周盛行一时,发展到汉代成为备受世人瞩目的金缕玉衣、银缕玉衣、铜缕玉衣等,标志着丧葬玉发展到巅峰。而金覆面,因为金器的珍稀与高贵,更是墓主高贵社会地位的象征,以此表达古人对尸身不朽、灵魂永存的期望。
济北王“玉覆面”是代表之作
山西省曲沃县晋侯墓地62号墓出土的缀玉瞑目最完整、最具代表性,所使用的缀玉片纹饰精美,是两周时期瞑目在丧葬制度中使用的巅峰之作。到春秋晚期以后,缀玉瞑目逐渐成为各个阶层均可使用的丧葬用具,其特有的等级意义已经荡然无存。区别在于构成瞑目材质不同:高级贵族的覆面使用缀玉瞑目,士人以下的低等级墓葬只能使用缀石瞑目了,或者仅仅只是用多个石片拼凑,形制上类同罢了。
而江苏省苏州浒墅关真山大墓出土的玉覆面则牵出一段与吴王夫差有关的历史。1992年,苏州博物馆发掘了春秋时期的真山大墓,该墓规模宏大,出土文物12573件,其中包括玉覆面。考古人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此组玉覆面是用眉、鼻、眼、口等形状的玉片组成人脸的玉覆面,主要特点是玉覆面大于人脸面,仅一对虎形玉饰置于人眉的位置,与面部五官不成比例。这种专门为死者制作的葬玉应具有某种象征意义或特殊含义。根据《吴越春秋·夫差内传》载,吴王夫差临死时,后悔没有听从忠臣伍子胥和公孙圣的劝谏,遗嘱繴组遮蔽脸面。真山大墓的墓址正在吴国旧界,考证其年代当在春秋中晚期,有研究人员疑其墓为与夫差联系较近的吴王或皇亲贵族……
缀玉面罩盛行于西周中期至春秋、战国,至汉代日渐衰落,迄今发现西汉缀玉面罩较少。山东省博物馆就珍藏着一件汉代玉覆面珍品,这件在长清双乳山济北王陵墓中出土的玉覆面,由额、颐、腮、颊、颌、耳17块玉片和鼻罩组合而成脸形,背面有穿孔方便缀联。覆面比例适当,左右对称,上下协调,形象逼真,浑然一体,可谓将实用性和艺术性高度融为了一体。这件玉覆面最显技艺精湛之处当数鼻罩,由一整块玉石雕刻而成,厚度仅0.1厘米-0.2厘米,表面雕刻云雷纹,为仿真鼻形的半锥状体,有极强的立体感,可谓汉代玉覆面的代表作品。
(编辑:月儿)